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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4月27日

《夏日琴聲》導演史帝芬布塞專訪

 Interview with Stéphane Brizé

電影的構想從何而來?
大約十年前,我的編劇 Florence Vignon向我推薦Eric Holder的小說。我看了,但當時的我卻還沒能力將它改編成電影,因為我的人生經歷尚未足夠到能完全理解主角內心的細膩活動。十年後,時間為我補足了這不足。 

這是個滿單純的故事,為何你需要參考小說來撰寫劇本?
一個已婚的泥水工人,愛上了自己兒子的代課老師,這確實是個很單純的故事。但吸引我的卻不是表面的情節,而是Eric Holder如何描述這些日常人民的情感。他用他的寫作技巧,呈現了這些人的脆弱,並且帶出一種特殊的情緒,這情緒好像在對我說:「這就是你該補捉的、這就是你得面對的!」因此我和Florence Vignon一同著手撰寫改編劇本,但寫到最後,卻幾乎成了一個全新的版本。我將定稿後的劇本寄給原著作者Eric Holder過目後,他回了一封非常美麗的信,裡面寫道:「與其說這是改編,倒不如說是原著的一篇新章,這是對我文字中欲表達的那種情感,在另一種層面上的豐富。」

不過你原先沒想說要與原著作者一同改編嗎?
沒有。對我來說原著是一種啟發,像是某種香水或照片,激發了後續的靈感。Eric Holder的小說是個「悖離」的好題材,因為它沒有太過複雜的情節。它是藉由簡單的故事,來呈現裡面角色的內心情感。在與Florence Vignon的合作下,我們幾乎改寫了後續三分之一的故事,甚至將原著中以代課老師夏波為主的重心,改成以男主角尚恩為主要的觀點。

所以電影的結局與小說是不一樣的?
是一樣的,因為角色所經歷的事件以及內心轉折都與原著相同,差別只在呈現的方法。我認為影像工作者在某些時候,必須適當地作一些改變,以便能更精準地將文字的渲染力透過影像呈現。若是沒體認到兩樣媒體的不同,那麼改編的電影往往會流於失敗。不過我談的僅限於我的作品,請別過度解讀成對他人的批評(笑)。


你常說自己在拍攝前,會透過心理分析來理解你的角色。《夏日琴聲》也是這樣嗎?
沒錯!對我而言,了解角色的親屬關係、兄弟姊妹,以及他們面對父母親的態度是很重要的。即使這些所有的研究都不會在電影裡出現,但卻是編劇Florence Vignon和我撰寫劇本時非常重要的一項依據。我們可以藉此理解角色在故事開始時的位置,以及他們面臨問題時採取的一舉一動。一切鋪承都得有合理性的動機作支撐。

如同你過往電影裡的主角,《夏日琴聲》裡的尚恩,也在某個時刻突然領悟到某些事情。你認為他有甚麼不滿足嗎?
每當一個故事在我腦海成形,它總是圍繞著覺醒與抉擇這兩種主題。但《夏日琴聲》的例子卻和我過去的作品有點不同:例如在《寂寞愛光臨》(Not There To Be Loved)中,角色是非常明確地產生了感傷。但《夏日琴聲》裡的尚恩開始時卻沒有不愉快,他就像大多數的我們一樣,是個教育與社會帶著規則教條培養出來的平凡百姓。他過著簡單並且沒甚麼壓力的生活,當然這當中也有日常與工作的不斷重複──有誰能逃離這個嗎?──但他並沒有感到枯燥及抑鬱。只是他並沒有想到一場浪漫的邂逅,竟會讓他見證內心的動搖。

對我來說,刻劃像尚恩這樣的角色,比我過去拍的任何電影都難。因為這是第一次,我必須得拍「快樂」的人,或者說在故事開場時並沒有張力或內心衝突的角色。我並不擔心衝突,因為它充滿著「奇觀」,而我自信善於掌控這當中的機械性原則。但是要在捕捉兩個角色和諧關係的同時,不讓觀眾感到枯燥、以及避免陷入肥皂劇的窠臼,卻讓我非常焦慮。或許為了達到這種目的,我得試著別畏懼太過順利的事情。

為甚麼選用寬銀幕的格式來拍攝?
我們一開始先嘗試比較標準的銀幕比例,但測試的結果卻讓我非常沮喪,小的銀幕讓我感到受限,並且不斷想推開畫面四周的黑框。後來的寬銀幕格式讓我相當滿意,我感覺角色在畫面中有了更多的空間,並且為這個簡單故事的電影,增添了些許華麗的氛圍。

你覺得自己是在冒險嗎?
要捕捉非常細膩的情緒,總是得冒一些風險。我和我的演員,在拍戲時知道要往哪個方向前進,但卻不是那麼具體地了解目標在哪兒,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。我們雖然有劇本,但那僅是參考,在現場時我們只會抓這場戲的主要脈絡,然後沒預演就直接開始。對我來說,所謂真實僅在不確定的那個瞬間才會顯露出來。因此我理解到,只要越少干預,最後出來的成果就會與我設想的相去不遠。即使是在我過去的影片中,很多時候戲劇的張力並非透過對白呈現,而是隱藏在對白與對白之間的空隙,因此我得相信那股力量,相信對白能夠傳達故事中的潛文本。

在燈光與色彩上你做了那些嘗試?
這次我比以往更注意佈景與服裝顏色的搭配,並不是說以前不在意,而是我的攝影師Antoine Héberlé提供了一個對話空間,讓我們能更加大膽地嘗試。最後出來的結果,就是這部以寫實為基調的電影,在忠於現實的前提下,滿溢著比現實更為豐富的美麗色彩。

你的電影總刻意地省略某些轉場,讓這中間的空白充滿許多引人遐想的空間。
我必須這麼做,在專注地表現每一場戲之後,我得抽掉一些東西才不至於使觀眾感到枯燥。劇本裡對這些有相當細微的描述,但不管有沒有拍,在剪接的時候都被我們拿掉了。留下的都是最核心的部分。

為什麼選文森林頓?
因為他感動了我。文森有個非常不可思議的特質,就是他所扮演的角色,其實講的都是我們的故事:我們的力量、缺點、恐懼與安全感,簡而言之就是人性。他的人格夾雜了堅強與脆弱,並且毫不隱瞞地展現出來,這令他在銀幕上充滿了感動人心的力量。

再者,文森林頓不論扮演甚麼樣的角色,總是充滿著說服力。只要給一把鏟刀,他看來就像是個泥水匠,而且學的也很快,不必再花三個月練習怎麼砌牆。對我來說,這角色能充滿說服力是很重要的,而熟練的動作也讓我能夠長時間拍攝他的工作狀況。不過坦白說,當我找他來演這角色時,我並不知道我們的關係會這麼緊密。

你指的是甚麼?
指的是我們之間的衝突。因為我知道他在想甚麼,而他也完全能把我看透透,所以我們會非常努力地找出一場戲最好的拍法。不過即使出發點相同,在各持己見時我們倒也互不相讓。

不過邀請桑德琳齊柏琳來飾演片中的代課老師這點,你難道不擔心被解讀為在炒新聞?
我知道有些人會這樣想,但我不認為找一對分手的情侶來扮演戀人有甚麼不妥,倒是要很有勇氣就是了(笑)。實際的情況倒沒那麼複雜,當男主角確定是文森林頓時,我就開始在腦海中尋找合適的人選,最先考量的是個人特質,接著才是配對的問題。然後我馬上就想到了桑德琳齊柏琳,因為她不但是目前法國最優秀的女演員之一,更有著一種深不可測的味道,而這就是我所需要的。

當然我事先也跟文森林頓商量過,他說:「我不否認跟她對戲感覺很奇怪,不過如果那是你心目中的合適人選,那我也沒有理由反對。她是個敬業的演員,我不認為她會因為我的關係而拒絕你。」因此我就將劇本寄給桑德琳齊柏琳,並且很幸運地得到她的同意。也許之前他們有互相溝通過,不過這無從查證。

而且你找奧兒阿迪卡來扮演文森林頓的妻子,一名工廠女工。這安排讓人滿訝異的。
對,因為演員的形象一旦被定型之後,幾乎就不太可能再嘗試別種類型。奧兒阿卡迪是一個非常漂亮的演員,或許因為這樣,別人找她演戲也都以這為出發點。這雖然可以理解,但我卻從她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:慈藹、謙遜並且堅強,而這都是她那個角色所應具備的特質。

你向來很受演員讚賞,你都是怎麼與他們共事的呢?
演員一開始就要選對,並且讓他們了解情況,不吝惜給予愛,這樣大概完成了 80%。接著你把攝影機放在對的地方,並且小心翼翼地雕琢他們的對白,若演員並不清楚他們話中的含意,那對我更有幫助。雖然好的導演能幫助演員更上一層樓,但不要忘記好的演員也能激發出導演更多的想像。

在《夏日琴聲》裡,有些東西是你以往沒嘗試過的。
拍電影有趣的地方,就是在作一些人們沒看過的東西。但並非為了差異而差異,而是這些不同的地方來自於你的雙眼所見。這個觀點沒有所謂對或錯,僅是你故事中組成的一部份。

這部電影想傳達的是甚麼?
我沒想過要傳達甚麼,只想講一個能感動人的故事而已。觀眾可以在裡面尋找意義,或是思索一些問題,但他們必須自己去挖掘。我只是一個觀察者,我將看到的東西轉換成影像。尚恩是個不擅表達自己的人,因此觀察他如何面對洶湧而來的情感,以及面對問題時的選擇,是非常有趣的一件是。不論留下或離開,他都得作出選擇,這也是所有人類都得面對的處境。當然我在這並非要做甚麼道德批判,而是盡量以最公正的眼光,紀錄這個使他作出決定的困境。

那麼尚恩究竟是愛上夏波,還是愛上她演奏的曲子?
當然是夏波,但音樂也佔了很大一部份,因為尚恩感到心動的那一刻,正是夏波演奏小提琴的時候。悠揚的音符不但打破了兩人的隔閡,更觸動了尚恩內心敏感的地帶,而這是他以往從沒體驗過的感覺。從那個當下開始,他就像潛入大海卻不會游泳的幼兒一樣,不斷摸索、並且在其中發掘新的體驗。

桑德琳齊柏琳為這部戲特地去學小提琴?
這對角色來說很重要,而桑德琳齊柏琳表現地非常出色,因為小提琴可說是最難學的樂器。雖然她並不需要真的演奏,但動作和指法都必須精準到位,才能讓觀眾感覺音符是由她手中的提琴流洩而出。桑德琳齊柏琳跟著巴黎歌劇院的一位提琴老師學了五個月,每個小節都不斷地重覆練習,最後的成果非常出色。

你是怎麼選擇音樂的?
《夏日琴聲》裡音樂主要可分為夏波演奏、以及他與尚恩一同聆聽的兩個部份。在原著小說中,夏波演奏的是巴爾托克(Bartok)的曲目,但我很快就捨棄了這個想法,因為我希望比較有旋律感的音樂。我找了音樂顧問來幫忙,並且告訴他希望有淡淡帶點感傷的樂曲。對我來說,由夏波手中流洩而出的音符,就像是她對尚恩傾訴自己內心的告白。那是她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。我同時也理解到,她首次演奏給尚恩聽的那首曲子,將會成為全片的主旋律,並在後來不斷以各種編曲形式重現。

最後我們選了匈亞利提琴家維塞(Ferenc von Vecsey)的曲子,作為夏波在公寓演奏的音樂;而另一場生日派對的地方,則挑了英國作曲家愛爾加(Edward Elgar) 的名曲【愛的禮讚】。這兩首優雅又帶著點淡淡哀傷的樂曲,在經由提琴家Ayako Tanaka的演奏後,讓我們得以適切地傳達片中的情感、並且不流於肥皂劇的濫情。事實上,Ayako Tanaka就像片中的夏波一樣,以一種不帶任何情緒的方式演奏。

但電影卻充滿了情感
非常龐大的情感。但我雖然偏愛呈現這些人物的情緒,卻不希望它們流於一種濫情。事實上,這也是拍《夏日琴聲》最大的挑戰之一:如何在不刻意的情況下,讓其中的感情自然流露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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